麦家:这不是一个谈伟大的年代
用八年的时间,麦家完成了他最后一部谍战小说,按照麦家的说法,这也是他的第一部谍战小说,他说:“其实之前的《解密》、《暗算》、《风语》严格来说都不是谍战小说,谍战小说是刀枪和死亡,充满欺诈,甚至充满色情、充满危险。只不过一直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我的小说,人们说是谍战,我也就将就用了。”
只有新书《刀尖》才是麦家承认的谍战小说,他说:“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,连名字都是标准的谍战名字,人说针尖对麦芒,我这个是刀尖,也能将就着用,这是一个什么都容易将就的时代。”
最后一部谍战小说
晨报:为什么要把《刀尖》作为你的最后一部谍战小说?
麦家:我从来没说我的小说是谍战小说,谍战小说是直面刀枪和死亡,人的生命可能随时都会结束,里面充满欺诈,甚至充满色情、充满危险,而我之前的《解密》、《暗算》、《风语》,主人公都是国家用重兵保护,像熊猫一样被养起来的,没面对刀枪,他们面对的是墙壁,任务是破译密码,他们生命一点都没有危险。所以我说像这样的主人公,这样的题材我们把它说成谍战,至少和传统的谍战不吻合。《刀尖》在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我愿意承认的谍战小说,里面的主人公生活的方式、世界甚至生命存在的方式,工作的内容确实完全谍战。包括标题,这个小说第一个题目是叫两个老牌特务的底牌,完全是谍战小说。
晨报:如果只是第一部,为什么不再继续写了呢?
麦家:没有人愿意重复自己,坦率说如果没有特殊的原因我这一部都不想写,因为这一部八年前已经有一部底稿。就像一棵树,种得很大了,你把根拔起树还会慢慢长大,它已经丢不掉了。它和我有很深的关系,在它背后有许多支持我的眼睛一直在关注我,帮助我,给我提供材料,提供动力,我一方面为自己写作,另外一方面为他们写作,为他们的父辈。
没有困境不是好作家
晨报:你曾经说写作陷入了困境,这是你不再写谍战小说的原因吗?
麦家:其实作家陷入写作困境是很正常的,只不过有些作家他不肯承认,或者说他本身就是在低水平运作上,所以他也感觉不到困境。就像跳高一样,你迈门槛永远不会有困境,如果高于自己胸脯,肯定会有困境。或者说随着本身对写作要求越来越高,困境也会越来越大。我现在最大的困境是所谓的谍战或者特情这一系列小说写得很多了,我自己已经积累的材料包括感情都越来越稀薄,如果再写下去难免出现自我重复。写作进入疲劳状态,当然凭着我写作的经验我肯定可以复制相似的作品,但是我又不愿意复制,我自认为我是写作上有抱负的人,我希望我的写作是能够陪伴我一生的,是跟我内心相关的。既然这样的话我肯定要寻找新的创作的突破口。
晨报:那么已经有新的突破方向了吗?下一部可能会写什么题材?
麦家:要寻找新的感情爆发力肯定要换另外一种题材,我现在又没寻找到,每一个作家都有自己的局限能力,并不是我想换一个就可以换的。我想写的包括爱情,包括武侠,如果爱情跟武侠连在一起是最好的。我想了三年这个问题都没解决,到底是单独写爱情好还是单独写武侠好,还是把爱情和武侠糅在一起写,这个问题三年我都没想明白,这就是困境、困惑。我自我安慰这种困境是每个作家难免的,好的作家都会面临这种困境,没这样困境说明是坏的作品,不值得尊敬的作品。我自我安慰,也许我是值得人尊重的作家,因为我有困境。
我们的心没有家园
晨报:有人给《刀尖》下了一个“伟大”的评语,你怎么看?
麦家:这不是一个谈伟大的年代,这是所有东西都被渺小化的年代。原来伟大的东西在这个年代里都成了一个可笑的把柄。人家说所有高尚的东西现在都变得卑下,或者失去了它高尚的魅力,而以前狰狞的东西变成大家追逐的目标。我从来不相信这个年代可以写出伟大的作品,也不相信我能写出来,也甚至不相信我的同行能写出来。也许这个时代是可以造就伟大的作品,但这个作品肯定不是在眼下这个年代可以写出来。我曾经有一个创作,我是用大脑写作,伟大的作品都是用心写作,用心写出来。现在这个年代我觉得我们的心完全被遮蔽了,心是悬空的,像一个气球一样的,根没有往下长,根在天上随风摇摆,一不小心就飞走了。我觉得这个年代心失去了家园,所以我认为这个年代不是一个写出伟大作品的年代。
晨报:那么《刀尖》呢?这部作品对你自己来说怎么样?
麦家:我隐隐约约觉得这是我很重要的一部作品。第一是这个故事本身是真实的,它给我带来很多的感动。在此之外还有一些理性无法判断的东西。比方说有一位朋友刚拿到《刀尖》,他说麦家这个作品可能是你最好的作品,我说为什么,他说书名和你的名字是绝配。刀尖对麦芒,这是个绝配。当时我坦率地说我接受了他的说法,刀尖和我麦家的名字很配的,人家说针尖对麦芒,刀尖也可以将就用一下。将就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大的特点,文学艺术也是如此,将就成了一个标识。
不写作可能挣更多钱
晨报:据了解,这本书出版时你和出版公司签了零首付的合同,为什么?
麦家:从理论上来说好像有一点不可信,其实熟悉我的人知道,我其实是一个非常理性,什么事情想得特别多的一个人。我这次没要首印版税,一方面出于公司的信任,还有一点也出于对我自己的尊重。
晨报:在《风语》出版的时候,天价版税一度成为热点新闻,为什么前后会有这么大的反差?
麦家:那是《风语》出版的时候,先是说500万版税,后来变成1000万,从报道上看让人很羞愧。这种羞愧来自两方面,从新闻层面上给人感觉是虚假报道。其实签的合约很简单,就是50万册开印,16%的版税,一本书36元钱,可以算出来,50万一本书240多万,两本是500万。那个时候我说要写四本,他说岂不是要付1000万给你了。搞得我很被动,万一我要出五本呢,他是不是又要改这个数字。
晨报:那么这一次是否也有为自己正名的想法?
麦家:当初那个版税的事情可能让人感觉我完全是为钱写作,其实我根本不是为钱写作,我也不需要钱,我有钱。在中国传统作家中,我的收入还算好,肯定已经到了不用稻粱谋的阶段。作家为钱写作是最低俗的事,作家可以为名写作,不能为钱写作。我自己觉得如果为钱我不写作会挣更多的钱,依我这种智商,依我这种人脉,把我投入到写作精力拿去做生意,我相信我肯定会挣到更多的钱。 周怀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