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鲸落，万物生
朱东海
当一头巨鲸在浩瀚大洋中停止呼吸，它的生命故事并未终结，而是开启了一场盛大而深沉的生命献祭。它庞大的身躯，如同一座沉没的孤岛，缓缓坠向无人知晓的幽暗深渊。这悲壮而温柔的坠落，我们称之为“鲸落”。在这漫长的沉潜中，自然界的终极法则——新陈代谢，以最恢弘的方式被演绎：一个生命的消亡，是万千生命繁衍的序曲。
第一阶段：移动的清道夫——最后的盛宴
在光线无法抵达的深海，鲸鱼的躯体带来了来自上层海洋的丰饶馈赠。鲨鱼与盲鳗闻讯而来，它们是深海的第一批客人，也是尽职的清道夫。它们围绕这具巨大的躯体，开始进行长达数月甚至两年的分解。这不是残酷的掠夺，而是一场庄严的告别仪式。90%的软组织在这场盛宴中被循环利用，巨大的能量从鲸鱼的血肉之躯，转移到了这些海洋居民的生命轨迹中。生命的流转在此刻，是物质的转移，是能量在食物链中的第一次有力传递。
第二阶段：机会主义者——寂静的繁荣
当盛宴渐歇，庞大的骨架逐渐显露，更微小的生命登上了舞台。多毛类、甲壳类等生物，如沙漠中的旅人遇见绿洲，在这片依然富饶的“有机绿洲”上定居、繁衍。它们分解着残存的组织，其活动又为微生物的繁殖提供了温床。一个繁荣的微型社区在鲸骨的缝隙间悄然建立。生命的接力在此刻，是生态位的填补，是生命在极端环境中抓住机遇的顽强。
第三阶段：化能自养——黑暗中的魔法
这是鲸落最神奇的篇章。当氧气耗尽，厌氧细菌开始潜入鲸骨的深处，它们施展着如同魔法的“化能合成”作用，将骨骼中丰富的脂质转化为硫化氢。对于绝大多数生命而言，这是毒药；但对于深海特有的管状蠕虫、蛤类而言，这却是生命的源泉。它们不依赖阳光，而是与这些细菌共生，直接从化学物质中获取能量。一座依靠“骨头”燃烧而存在的绿洲，在永恒的黑暗中熠熠生辉。能量的重生在此刻，是能量的创造性转化，是生命打破生存枷锁的奇迹。
第四阶段：礁岩化——永恒的纪念碑
当最后的有机质被耗尽，鲸落的最终章缓缓写就。它的骨骼开始矿化，变得如礁石般坚硬，静静地横亘在海底。它从一座“生命绿洲”转变为“生命基石”，继续为海底的各类生物提供栖息之地，这个过程可以持续百年之久。它最终化为礁岩，成为深海底一座永恒的纪念碑。
诗人汤养宗以“铁石最深情，大海是森林”来诠释鲸落，实在精妙。鲸鱼之死，其情之深，重于铁石；而看似荒芜的大海，正因这无私的馈赠，才孕育出如森林般繁茂多样的生命。
“一鲸落，万物生”！这不仅仅是一幕自然奇观，更是一首关于生命轮回的壮丽诗篇。它向我们揭示：生命的尽头并非虚无，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开始；最亮丽的登场，原来是最慷慨的退场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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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重生——闻南海首次发现鲸落咏一绝》
